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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父曾经对他说过,狗和狼是近亲,其实骨子里头还保留着原始的野性,只不过是人类对它们从小驯养,一代又一代,终于将服从打进了它们灵魂里头,使得狗们能克制住野性,忠于人类。

    但是要是饿得红了眼那就是两码事了,哪里还会有克制,直接按照天性来就成。城里头有个老鳏夫,有一条非常俊的狼青,走哪儿跟哪,关键是脾气好,有时候随主人出街游玩,被路边的无知小儿用石头砸过,它也像个谦谦君子似的,还任由垂髫小黄儿拿小石头扔它,挑衅它,被打疼了不过是自个儿起身寻一处有遮蔽角落躺下,乖顺得很。

    当时可给自己这两个养狗的小师弟馋得呀,几乎每天都要去那茶馆截老鳏夫,扯掰上半天,也能摸那条狼青的脑袋小半天。这围追堵截老鳏夫的次数多了,就让人开始浮想联翩,说老鳏夫犯事儿了,不然哪里会有两个小官差来押着他,估计是探探路的,后边就要这糟老头子倒个干净。

    想得最离奇的还是老鳏夫自己,他竟然在心里头暗爽:这俩小子不会是看上自己,想和自己拜那门子“把子”-白天当兄弟,晚上可以当夫妻?没想到自己守寡大半辈子还能遇到这年少稚嫩的小郎君,还一口气遇到了俩,真是福气在后头!

    老鳏夫那点邪恶的心思还好没说出来,不然这训狗师弟的大巴掌必定早早地就能在师兄弟间传说开来。好在老鳏夫有那贼心也没那贼胆,每次兄弟俩想摸狗了,就去街上茶馆酒肆寻他,这老鳏夫也是贱贱的,每次都在,一来二去,倒是成了默契。

    可是到了这年的年关,老鳏夫“街头偶遇”缺席了快小半个月,每次师弟都是欢天喜地出门,不免都失望而归。久而久之,就连师兄弟们都知道,养狗的师兄弟忘年老友很久没出现了,暗地里也给他留意打听消息。

    终于等到除夕的爆竹烟花震醒了这座城市,那老鳏夫有消息传来,兴奋得两个师弟吃罢了年夜饭,连新衣服都没换,压岁包揣在兜里,就赶紧向师娘自告奋勇前去给师父送饺子去了。

    两个人提着食盒来到了衙门,值班的守卫和他们相熟,就偷偷告诉他们,师父这会忙得不可开交,怕是要等上一些时间,而且这大肉水饺,怕是要退回去了,与其冷了倒掉,还不如便宜了他,说完又捻起一个水饺丢进嘴里,还在那呜呜咽咽说着“好吃!好吃!不亏是师娘手艺!”。

    气得俩小萝卜头盖好食盒转身就要往衙门后办公区走去,那守卫翻翻白眼拍着胸口好容易将饺子咽下,把气顺匀了,冲着他们背影喊着“拿布遮遮口鼻,小孩子家家的别图新鲜挤着去看!”

    俩少年来到了衙门内部办公区,并没有见到人,他们又往一处半掩的房门走去,想也没想就推门进去,看到的是一张巨大的桌子,上头用白布蒙着一个东西,白布下有只青黑的手无力摊着,那不就是老鳏夫的手?!那暴发户似的假金戒指,可是从不离手的!

    眼下他怎么会在这里,应该是死了,可是死个人为什么还要往衙门里拉?

    房间里的人一时之间没有注意到有人推门进来,还在低头讨论着,有一个蒙着黑色面罩的男人正在套着羊皮手套掀开了盖着的白布,那里头露出了一个血肉模糊的脑袋来,之所以说还是脑袋,因为上头的头发蓬乱,那明显就是人类的毛发,可是已经不是长在人的头上了,而是胡乱插在一个破烂的球体上,那东西黑乎乎的,就像师娘堆在屋檐下被冻烂的萝卜。

    好奇心驱使他们往前走了两步,这下看得更清楚了,那的确是个人头,只不过已经伤痕累累,鼻子嘴巴耳朵基本被啃咬干净,皮肉外翻,黑红的血液凝固在伤口里,白蛆在里头爬动翻滚,还有几只胖乎乎的笨拙地滚落下来,掉在了他们脚边。

    “呕~呕”那蛆就像在他们眼前放大,爬进了他们的嗓子眼,搅得他们连刚下肚的年夜饭全部倒了出来,两个人在验尸房里吐得昏天黑地,几乎都要昏死过去,最后还是自己师父一手一个给拎出来的,从此他们就被仵作庞师父被列入了黑名单,打上不合适接触重案的标签,那验尸房是再不许他们进去了。心实的小徒弟躺在外头的板凳上奄奄一息,还不忘伸出手给师父指指桌上的食盒,用气音催促他快吃。

    他们的师父望着这两只猴崽子,真是哭笑不得。

    俩徒弟在见识到人生第一场血肉模糊的场景后,幼小的心灵受到了重创,直接转化成肠胃极度不适,在仵作老庞师父的主场地上吐得昏天黑地,不能自已。

    胖胖的庞师父从最初发现俩萝卜头闯了进来的惊讶,到看到俩人这经不住刺激不能当重任的样子,他老人家表示很失望,圆圆的脸上小眼睛眯起,嘴里嘟囔着表示不甚满意。这老兵头子怎么教得徒弟,长得跟个树杈子似的,没想到就是个嫩麦苗,不就是个死人么!虽然是有点伤口的死人,可是也不至于哇哇吐成那样!多埋汰啊!

    还是师父一手捞一个,给这俩不省心的徒弟夹了出来,灌了些苦丁茶下去,俩个人才终于从那股死人恶臭里清醒过来止住了呕吐。不过之前可是将苦胆水都呕出来了,眼下正奄奄一息瘫在师父们吃茶休息的条凳上喘气休息。

    “师父....呜呜呜,嗓子难受....”小徒弟泪眼朦胧找着自己师父,虽然平日里大些的师兄也会和他们说些案子里头的伤残死亡,听着还怪有意思,特别是要推断刀伤入口、力道的时候,他们还给师兄当过人偶参照物。但听一万遍都不如自己看一眼,只瞅到那么一眼就够留下童年阴影了。

    “起来把这个喝了,兔崽子大过年的不在家里好好和师兄们放炮,跑这里来干啥!”师父吹胡子瞪眼看着他俩,但手里头端着两碗热腾腾的茶汤,递给他们时,还拿手试了试温度。

    “这不是惦记您还没吃上饺子吗?大过年的咋能不吃饺子,外头冷,师娘出门也不方便,我俩就给送来了!哇,师父这啥汤,好喝!”小徒弟嘴皮子利索,三言两语就说明了来意。后面果不其然,就被师父送去守林老猎人那里学了口技,成了用口哨控制猎犬的好手。

    “好好!师娘她们都吃过了吧?本来应该跟你们一起守岁的,答应你师娘好几年了,唉,这不出了这档子事,又给耽搁了!”老兵甲一边掀开食盒,一边回话。

    “啥事啊?是里头那个......”脑子里浮现那个头颅来,喉咙里又开始一顶一顶要把刚喝下去的热汤倒出来,小师弟忙紧紧闭上眼睛,压制住脑子里的血腥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