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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男人就是赌了一夜的段老爷,他现在头晕脑胀分不清东南西北,只知道自己一夜赌了输,输了赌,等赌局结束,那癞痢头拿着他按了手印的一摞借据让他给钱。段老爷以为不过是百十两左右,谁知一数就吓傻了!一共一千八百五十五两!这么多银子只怕将段家托给他管的那些铺子都卖了也还不起啊!


    段老爷只觉得天都塌了。他不相信,一遍遍的翻那摞账单,可上面都有他的手印。他粗粗的算了算,一开始他赌的小,都是五十几两的钱,后来输得多了,他想翻本,连着下了几个一百两的注,竟然还有两张二百两的条子!再后来,他输得狠了,才慢慢把注下得小了,从五十两到四十两再向下,最后都是五两五两的下,可就这也没赢一回。直到鸡叫头遍,人家收摊回家,他才被叫还钱。


    段老爷拿着那一摞按了手印的票子发傻呆,他委屈。他觉得自己没花多少钱啊,都是几十两几十两的来,只有几个一百两二两百的,可他很快就不那么下注了,怎么这一加起来竟然就有这么多?


    他把那摞自己按了手印的借据一张张翻过来的看,每一张都有印象,可他怎么也不能相信自己居然一夜之间就花了快二千两!


    旁边的那个癞痢头也在叹气,说:“爷,瞧着是小钱,十几两不打眼。可架不住您玩了一夜啊!这来玩的客人来来去去好几轮,就您从头站到尾!我还想让你歇歇,喝口水在旁边看会儿别人玩,你还不乐意!”


    段老爷想起来了,似乎这个癞痢头是来拉过自己几回,还不停的劝道爷您歇歇,过来喝口水,也让别人玩玩!爷您过来这边坐着歇歇!


    他当时觉得这小子是在挡自己的财路!扫他的兴头!还很生气的推开他说是不是瞧着爷没钱?告诉你!爷有钱!那个癞痢头才点头哈腰的闪开,不再强拉他离开。


    段老爷现在知道后悔了,他现在不觉得当时人家是在扫他的兴了,他后悔了也晚了。一千八百多两他是无论如何拿不出来的,见这一群人这么围着他,心里也害怕,只好说出了吴老爷的名字。


    “还是他带我来的呢!我们、我们是好朋友!”段老爷连声保证不会赖钱,又要脸面,不肯说出自己的名字,也不敢说跟吴老爷是亲家。一说是亲家就都知道他是谁了。


    接着就被人押着向吴家走,清早下地的人也多,个个扛着锄头,像瞧稀罕似的盯着段老爷的狼狈样看。段老爷恨不能把脸遮起来,觉得被人这样瞧着,好像人人都知道他欠了快二千两的债,这笔大钱压得段老爷连腰都弯下来了,觉得自己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如今身后跟着债主站在吴家大门口,缩着头等那报信的回来,茫茫然好像在做梦。


    男仆一溜烟的去敲吴老爷的门,婆子让男仆站在院外头进了里屋,吴冯氏把吴老爷推醒,吴老爷眯着眼慢腾腾爬起来,吴冯氏侍候着他穿上衣服捧来水让他漱口,又问要不要吃过饭再出去,还抱怨不知是什么朋友!一大早就堵门口!真不地道!


    吴老爷打着哈欠带着笑,抱着吴冯氏趴在她耳朵边小声把事学了一遍,吴冯氏眼睛瞪得铜铃般大,回过神来使劲的捶吴老爷,笑得两眼泛泪花。


    “你怎么这么坏啊!你坏死了!!”吴冯氏捏着小拳头照着吴老爷的熊背上抡起着劲捶,吴老爷哀哀叫,趴炕上哭爹喊娘哄吴冯氏开心,两夫妻闹了阵后,吴冯氏下炕让人端早饭。


    “就让他多等会!”看那段家还敢不敢给她女儿气受!


    吴老爷悠悠然下床,慢吞吞吃饭,夫妻两个一点都不急。


    过了小半时辰,吴老爷施施然迎到大门口,一见段老爷,大惊失色道:“世兄!怎么弄得这般模样!!”一时又担心得不得了的样上前拽着他往院子里去。


    段老爷浊泪满腮,刚才站在吴家大门恍惚中好像熬了百年,如今见到吴老爷才仿佛脚踏实地,抓住吴老爷的手就闷声嚎啕起来。


    吴老爷连拉带拽要将他往院子里领,那癞痢头上前挡住说:“吴老爷,不是咱们不给你面子。这人既是你的朋友,咱们也不说二话,这是他欠的债,你看怎么说?”


    吴老爷大怒:“胡说八道!你知这人是谁?他怎么会欠你的钱?”


    段老爷生怕吴老爷说出他的名字来,他丢不起这个人!又怕传到段家去,连忙扯着吴老爷拼命摇头使眼色。


    吴老爷熊般高大,哪里是段老爷拉得住的,只见吴老爷土匪样准备跟那开赌局的癞痢头叫骂,段老爷不知从哪里生出来一股力气,使出吃奶的劲把吴老爷推进院中,大门前的男仆要关门,癞痢头一把挡着门叫嚷起来:“干什么?想赖帐?我可告诉你们…!”一串大骂扑天盖地张牙舞爪唾沫星子满天飞!


    男仆毫无惧色,挺胸就要跟他对骂。


    段老爷吓得魂都要飞掉,这边求来那边告,见劝不住癞痢头也管不了吴家的仆人,只好又转回吴老爷面前求他。


    吴老爷气冲冲的说:“世兄莫怕!我吴大山这么大还没怕过什么人呢!闪开我给你出气!”说着一把将挡在前头的段老爷推开,就要上前跟那癞痢头理论的模样。


    段老爷几乎要跪地磕头痛哭,四边求爷爷告奶奶拼命打拱作揖,好话说的有一车。终于都安生下来了,癞痢头抹了把脸说:“我给吴老爷面子!!!”段老爷立刻躬着腰连声说是是是,男仆偏身让开不受段老爷的大礼,嘻皮笑脸的唉哟我的爷,您这么大的礼可不是要折死小的吗?段老爷再连声说辛苦小哥辛苦小哥,吴老爷仍是气鼓鼓的样子,很是仗义的对段老爷说兄弟你一句话!看我不把他的卵|蛋打出来!段老爷赶忙摇头没有没有,大家都是朋友,都是兄弟。


    就在吴家大门前,唱大戏似的闹了半天,太阳都升得老高了,早有那不干活的闲汉和抱孩子的媳妇婆娘站在门口瞧笑话,村里人都知道癞痢头是干什么的,又见那段老爷狼狈落魄的模样,这种输掉了裤子的人也不少见,都指指点点的。


    “看,要帐的!怕是连家底都输光了吧?”大妈磕着爪子说,两眼放光,嘴角带笑。


    “丢人啊!”抱着孩子的媳妇说,勾着脖子看。


    段老爷见门前人越围越多,越发没了脸。臊得都想地上找条缝钻进去了。


    吴老爷见他现够了眼,出够了丑,也歇了劲。招呼着大家进屋说,一边使男仆关大门。但之后吴家大老爷的朋友欠了赌债,让人堵在吴家大门口要帐的笑话倒是早传开了。


    段老爷此时真觉得吴老爷就是那救他命的贵人!过命的好朋友好兄弟!感动的都快掉泪了。吴老爷又做出一副万事有他在的模样,两人前让后让进了堂屋。


    癞痢头坐没坐像的往椅子上一趴就把那叠段老爷按了手印的借据甩在桌上,吴老爷一边让下人倒茶一边问有多少。


    癞痢头狂得二五八万的样子,竖起两根手指二千两!


    段老爷刚觉得回到人间的心又掉十八层地狱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