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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又急又难受,病中心情也不好,一时以为自己要死了,一时又推着吴老爷要他赶紧回去,免得误了二姐的事,一时又扯着吴老爷哭着说要是她病死了,别告诉吴冯氏和二姐。


    “先瞒个几年,等娘和妹妹日子过得好了再说,不让她们伤心。”


    吴老爷见大姐病得颜色苍白满脸是泪还说这种话,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抱着她宽她的心说:“满嘴胡沁!你也是你娘教的,你娘什么时候教出你这么个笨的来?就是你妹妹也不会说出这种话来!你自己不争气,旁的人就是鼓足了劲也帮不上你的忙!”


    大姐长这么大头一回被吴老爷抱在怀里哄,她见过吴老爷抱敬泰,抱敬贤,也常常见他抱着二姐哄,可就是她却从来没得过吴老爷一个笑。


    吴老爷夸她好,夸她是个好大姐,她就越要把大姐作好。


    她是家里的第一个孩子,下面都是弟弟妹妹,吴冯氏也很看重她,可是她却常觉得自己对不起吴冯氏。吴冯氏艰难的时候,她已经记事,小时常在夜里抱着枕头哭,自己怎么就不是儿子?她要是个儿子,她们这一房的日子就不会这么难过,吴老爷也不会这样不喜她们娘俩。


    等到二姐出生,又是个姑娘,二姐一岁时,她依稀听到吴老爷跟吴冯氏吵架,亲眼看到吴老爷从吴冯氏屋子里怒冲冲的离开,悄悄躲在门后瞧,吴冯氏抱着当时只有一岁的二姐哭得没有一点声音。


    她这才知道,吴老爷不给二姐上宗谱。


    大姐躲回屋子把自己闷被子里哭得天昏地暗,在那时她曾经好几次想过,自己去死,再投个男胎回来托生到吴冯氏的肚子里,好帮帮娘和妹妹,到时她就蹲在阎王面前磕头求他,一定要再托生成个儿子回到吴家帮吴冯氏争宠。


    这个想法一直纠缠着她,直到敬泰出生前,她都在清清楚楚的盘算要怎么死的让吴冯氏不会伤心,有二姐在,少一个女儿娘应该不会太伤心。又想见了阎王要怎么说怎么求,怎么回来。又听说阎王好过小鬼难缠,就盘算着带着自己的小金锁小银镯过去好买通小鬼过路。


    后来敬泰出生了,她生生硬顶着吃了一年的长斋感谢老天爷!吴冯氏求她喝口鸡汤她都能当面喝下去回头再吐出来,瘦得整个人都小了一圈,要不是吴冯氏哭着要她吃肉,她原本是打算吃三年斋的。


    她顺着吴冯氏的意吃下一口肉粥没吐出来时,吴冯氏又哭又笑又恼,抱着她狠狠捶她的背。


    “你就是生来克我的天魔星!”然后抱着她大哭一场,她也哭,可哭完就又觉得被吴冯氏抱在怀里暖到了心眼里。


    她是个好大姐好女儿,可她有时也偷偷想过吴老爷能喜欢她。虽然她不是个儿子,让吴老爷失望,可既然吴老爷能喜欢二姐了,说不定也能喜欢她呢?


    吴老爷抱着大姐哄了阵,他哄过吴冯氏哄过二姐,轻车熟路,一时说爹的小心肝爹来送你就是为了让他们家不敢欺负你,你安心就是,又说要是不喜欢这一家,爹立刻就带你回去。一时又说爹就在这里守着你,就是真有那黑白无常前来索命勾魂,爹在他们也不敢拿你怎么样。一时丫头端着苦药进来,吴老爷接过来又哄孩子样的哄她乖乖宝贝喝药啊,苦啊,爹给你吹吹,一闭眼一仰脖子就喝了,来,爹喂你吃块糖,还想吃啥?


    大姐像走在美梦里,都不愿意醒过来了。


    大姐让吴老爷哄得从来没这么好过,几天身子就缓过来了。聂家五少这几日一天来好几趟,明着是来拜望吴老爷,可带的礼却都是给大姐的。虽然两人不能见面,有那聂家管事把东西流水样往小院子里抬,又听说大姐是水土不服,怕她吃不惯东西,竟把家里准备好的厨子送过来,厨子一来,手艺一显,竟然是家乡口味。吴老爷奇怪,以为是吴冯氏提前预备的,叫来厨子一问,原来是聂五少早两年就挑好的人才,就放在他们日后的新房的小厨房里,就是给大姐预备的人。


    吴老爷放下一半的心。这边聂五少的爹也出场了,虽然五少是小儿子,虽然亲娘已经不在了,虽然家中小娇妻已经又生了个儿子,可聂老爷不是傻子,早早的下贴子请吴老爷吃饭,又体贴的送东西给大姐,又借着请客的时候让吴老爷看了给新人准备的院子,最后连自己的继妻都叫出来让吴老爷见见。


    吴老爷最担心的就是聂老爷的继妻,谁知道女人枕边风一吹,会不会给大姐不痛快?见了上下一打量,吴老爷松了口气,瞧着不像大门户里出来的,年纪可能跟大姐差不多,又想大姐是吴冯氏养出来的,估计应该没事,再一想了不起回头让大姐领着聂五回家来,他就当多出一碗饭。


    打定主意,聂五送他出门,他就慢悠悠的说:“我这大姐自小就懂事听话,受了委屈也是从来不说的。”


    聂五连忙说日后定不让大姐吃一点苦头!受一点气!


    吴老爷见他这样,又说:“我新买的那个院子就给大姐留下了,日后要是家里过得不痛快只管搬过去住。家那边也有几间铺子想找人帮着看,你要是在这里闲了就带着大姐过去。”


    聂五的眼圈顿时就红了,家乡的产业几位兄长都霸着,眼瞧着他是一点都捞不着了,而哥哥们又都觉得几年来只有他跟着爹娘在外头,腰包里指不定有多鼓呢!他是一肚子苦水没处倒!


    本来以为家乡的田产铺子他不必想了,好歹这西镇上还有点东西能留给他,可继母去年刚生下个小弟弟,爹本来还带着他看铺子,最近也开始查账了,话里话外透出那么股子认为他不老实偷藏私房的意思。


    聂五几乎没给气得要犯上!好好一个正经的五少爷,出去也是人人见了都要拱个手招呼一声的,可谁知道他在家里过得这样憋屈呢?


    幸好早年亲娘去世时把她的嫁妆托给了吴冯氏,没让聂老爷攥在手心里一把手都交给了新太太。而虽然早有言明这日后都是吴家大姐的,可吴冯氏从来不贪他这点东西,每一季的收益都让人拿来给他,一半留他自用,一半让他存起来,铺子里看铺子的也是他亲娘留下的老人,一个吴家人都没往里塞。


    如今大姐嫁过来,吴老爷亲自来送不说,嫁妆也是一点都没占聂家便宜的意思,聂五见那长龙般的嫁妆队伍,又见亲爹这几天对他也开始和颜悦色起来,继母也开始躲在屋子里不出来了,就连那小弟弟最近也少见。


    聂五一口浊气长长吐出来,越来越觉得这世上还是亲娘疼他,这亲事结的是真好。吴大姐那就是救他命的仙女!虽然说他日后并不打算仰岳家鼻息而过,但有了吴老爷这番话,好歹他是知道了吴家不会不管他们,有了后路可退,这感觉立刻就不一样了。


    聂五长揖到地,道:“小婿给岳父磕头!”当下撩袍子跪在大街上,重重磕了三个响头,个个真心实意。


    吴老爷容他磕完头,受了他的礼才扶他起来,见他眼眶泛红,拍着他的肩温言道:“你既娶了我家大姐,我就拿你当个儿子看,这几天我留下来也带你见见人,日后你出门办事也好有个照应的。别的不敢说,我吴大山的名字喊出来还是有点用的!”


    聂五胸膛里沸水般翻腾起来!兴奋的两只眼睛都向外冒光彩!


    亲自将吴老爷送回小院子,又留下喝了杯茶才回聂家,一进屋就听丫头说继母使人给他送了汤来,要他注意身子别累着了,又问吴家那边可有话说什么的,聂五冷笑着打发了人走,躺床上一觉到天亮。


    开始办喜事,吴老爷打发人把嫁妆往聂家送,新房的家具也要换上,聂五守在屋子里,亲自领着吴家的下人把新家具换上,又把好了前院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