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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几个人的脚下不免快了几分。胡妈妈一个门里,王大贵站在门外,盯着这群人来回花了小半个时辰把嫁妆都抬进去了,幸好段家小,这路没多长。要是搁在吴家,只怕再多半个时辰也抬不完。


    见嫁妆已经抬进内院,王大贵一摆手对胡妈妈说:“得,这就没我的事了!老爷还等着听我的回话呢。妈妈有没有什么要给太太传的,我顺便带回去。”


    胡妈妈摆手说:“你走你的,只是这院外头不能没人,你那两个儿子最少也要留一个下来。”


    王大贵嘬着牙说:“我把两个都留下来吧,小五虽然不顶事,但跑个腿传个话什么的还行,天虎是个能办事的,但凡二姑娘有个什么交待的只管对他说,他一准能办好。”


    胡妈妈笑:“天虎这小子我也放心,就让他留下吧,今天晚上先歇在前院,等明天都安排好了再给他个屋,日后你们爷仨在这里也要有个落脚的地方。”


    王大贵点点头,出门叫过两个儿子交待他们今天晚上留下来。


    小五吃得两只爪子都是油,一边点头一边抱着半只猪蹄使劲啃着,腾不出空来说话。


    王大贵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转脸看大儿子王天虎。天虎是虎年出生,长得却是一副温吞样子,个头不高,看着也没什么力气,只是一笑呲出一口白森森的长牙,那双小眼睛一眯瞧得人心里发寒。


    王大贵对他说:“也就这几天,三日后回门我就跟着你们回来了。二姑娘这里不能不留人,谁知道这段家门里有没有什么歪道事?一屋子老娘们连只鸡都杀不死,你在这里要多担着点。”


    天虎弯弯腰眯着眼睛笑,王大贵一巴掌呼到他脸上,骂道:“别鬼里鬼气的笑!你这孩子又不是生在鬼节里,怎么就养成这样了?”


    天虎笑眯眯的说:“爹你生的还能有什么好种?”


    王大贵让他一句话噎个半死,翻着白眼瞪他。


    天虎还是笑眯眯的,说:“爹只管放心!二姑娘有我护着,短不了一根汗毛去!”说着凑过王大贵掩着口小声笑道,“我早瞧过了,这房前屋后连后街口那块有三四口井呢。”


    王大贵听他这样说,浑身冒冷汗:“兔崽子不许胡来!”


    天虎哦了声,又笑着说:“那就不往井里推,我瞧着后门菜市口街那有几家门口挂着草的,回头真有那不长眼的给二姑娘小鞋穿,堵上嘴送进去,卖到天边地底去!”


    见花轿终于到了门前,段老爷长出一口气,来吃席的人越来越多,大门外摆的都是桌子。花轿进了门,爱看热闹的都站起来围上来瞧,一时又热闹又混乱。


    段浩方请的两个媒婆都是能干的,一边高声叫着新娘子进门,有福接福!一边挥开手臂拿着不知道沾了什么的手帕往围上来看热闹的客人的眼睛脸上挥打,被手帕扫中眼睛的客人无不捂脸后退,啊呀呀叫骂。两个媒婆一边推开人群,脚下阴狠专朝挤上来的人的裤裆里踢,有那不甘心的对着媒婆骂,媒婆那嘴皮子利索又对住在这条街上的人家熟,哪一家有个什么短处都知道,横眉立目的把那人骂回去,什么生儿子没屁眼银样蜡枪头连珠炮似的喷出去。爱瞧热闹的人哄笑起来,骂得那找事的掩面逃走,人群也渐渐散开。


    段浩方下了马,段老爷顾不上骂他,使唤人把马牵走,让人带那些雇来的迎亲的下去吃喝,叫唢呐先别走,再吹两段热闹热闹。


    等花轿终于稳稳落地,吴二姐才觉得浑身上下酸痛难当,轿子都落地好一会儿了还觉得仍悬在半空中摇晃着向前走呢。


    她早就听到外面闹哄哄的,还有人起哄说掀开轿子让我们看看新娘子!吓得狠不能手中能有根棍子,要是真有那不长眼的伸手掀轿帘,她一棍子上去看敲不死他!


    幸好媒婆厉害,听见媒婆骂那个人娶不了老婆眼气人家!有本事你也赁个大屋子租架板车!妈妈我帮你找个好媳妇!别只顾着眼气别人!你老爹你爷爷你祖爷爷的脸都让你丢光了!!


    轿帘掀开,两边媒婆一起伸手进来扶她,一个说:“姑娘别怕!稳稳的!”


    她一脚踏出轿子,两边媒婆架稳她,候得她站在那里好一会儿才扶着她向前走。那媒婆还说:“姑娘不急!这会儿是他们等咱们!咱就是一步一个坑的走上一个时辰也不会有人敢催一句!”


    吴二姐被逗笑了,脚下倒稳了三分。媒婆又说:“姑娘莫慌,你的大丫头就跟在你后面,咱走得越稳越好!”


    媒婆话音未落,红花在后面小声说:“姑娘,我在呢。不怕啊。”


    吴二姐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心里稳了不少,倒觉得眼眶有点热,轻轻嗯了声。


    过了火盆上了台阶进了屋子,从吴二姐跨进门槛的那一刻,原本闹哄哄的屋子里突然静得鸦雀无声。只有二姐的脚步声嚓嚓嚓的响着。


    二姐不由得有些脚软,两边的媒婆此时几乎就等于是架着二姐向前走,一个几乎是贴在她耳朵边说:“姑娘,就要到了。一会儿我怎么说,你怎么做。”


    吴二姐只能看到盖头下面的方寸大小的一块地,被堂上的烛火照得明明灭灭晃晃悠悠的。她突然心生怯意,想逃。老天爷此时要是有道雷把她打回现代去,她也不会反对。


    一个媒婆突然隔着盖头贴在她耳边说:“姑娘,瞧,二爷在前边等着你呢!”


    吴二姐一惊微抬头,从盖头下看到左前方有一双黑色靴子的大脚,正好像也有些不安的想迎过来接住她。看到他在前面等着她,她的心落回肚子里了。


    毕竟在这一屋子生人中,他也算熟悉亲近。


    媒婆领着她停下,旁边有人唱诺:“一拜天地!”


    转身,面前放了一个大红色的圆垫子,上面是百子进福的吉祥花样。


    媒婆在她耳边说:“跪。”


    她稳稳跪下,磕头。


    媒婆扶她起来再转回来,旁边唱诺:“二拜高堂!”


    吴二姐的眼泪一下子掉下来了。这堂上的人不是吴老爷和吴冯氏,那才是她真正想拜的人。她被媒婆提醒着跪下磕头。


    “夫妻交拜!”


    媒婆扶着转了半圈,她稳稳蹲了个福,从盖头下看到对面有个穿着红蟒袍的高大男人正对她拱手为礼。


    “礼成!送入洞房!!”


    媒婆把一根红绸子的一头塞到她手里,扶着她道:“该改口了,新奶奶有福!”


    屋前屋内院内院外一下子热闹起来,人声鼎沸。


    媒婆扶着她走到后堂就抽手离开,红花上前扶着她说:“奶奶,是我。”


    吴二姐捏捏她的手,另一边也有人上来扶,这只手却是生的,吴二姐只虚搭在她的手上,想着是段家的人。那人却凑上来小声说:“给二奶奶道福,奴婢是二爷屋子里的兰花,二爷给奴婢改了名字,从此后就是二奶奶屋子里的人了。”


    吴二姐小小拍了拍她的手算是招呼,这个兰花听胡妈妈说起过,据说是段二屋子里一个能干的大丫头。既然改了名说是她屋子里的人,至少段二是明着把她送给她了。至于内里真假,日后再看。


    穿过后堂小门,红花凑过来说:“奶奶,张妈妈过来了。”说着就让开,紧接着是张妈妈扶过来,哽咽道:“给奶奶道福!奶奶大喜!”


    吴二姐小声应了,张妈妈一边擦泪一边扶着吴二姐往新房去,一边的兰花头低低的只看着脚底,时不时的提醒一句奶奶这里有个台阶,奶奶这里有个门槛,别的一句多的也不说。


    虽然是慢慢磨蹭,不到一刻也到了新房,进了院子门就听见一群人七嘴八舌的道:“给二奶奶道福!二奶奶大喜!”


    兰花一见青萝几人迎出来,立刻闪开位子,青萝上前接着扶二姐。


    几个人拥着吴二姐进新房坐在炕上,张妈妈问:“那边什么时候过来人?”


    兰花立刻上前答道:“二爷交待过,再过一刻才会过来!”


    张妈妈点头道:“这样也好。”对兰花说,“好丫头,你到前面去瞧着,要是太太过来了,你帮着奶奶先迎一迎。”


    兰花蹲福道:“奴婢应该做的!这就去!”转脸就走。张妈妈扫了眼周围的人,指着七斤说:“你一起去!”


    七斤把手中的东西往米妹怀里一堆几步撵上兰花跟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