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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着我有个约会。
      再转过两个街角,我踏入轻音乐流盪在空中的甜点店,精雕细琢的家具搭上昏黄的灯光,甜点和饮品的香气飘散,让我的心情明亮了起来。
      「有订位,名字是兰兹,两个人。」
      「好的,另一位客人已经先到了,我带您上楼。」店员亲切笑着,把我迎上了二楼的包厢。
      要跟这个人碰面,只有包厢才能让我们好好说话。而且估算过收入,我今天可以大方点。
      推开包厢门,埋在软弹抱枕堆中的小小身影一跃朝我跑来,紧紧抱住我的腰,一边喊着「姊姊」。
      我摸他的头,一边跟店员点完餐点,再跟他一起在靠窗的长椅上坐下。
      小傢伙是我的弟弟『裴利尔˙坎奇维尔』──准确来说,是同父异母的弟弟。
      我们的故事虽然复杂,却也可以说得很简单。
      坎奇维尔伯爵、我的身生父亲,从他父亲继承了爱赌爱酒爱美人的习性,又多了一股不顾一切的疯狂,只靠着很听国王的话、和能达成国王命令的能力延续着家族,否则依他到处惹事得罪其他贵族的作风,坎奇维尔早就被从贵除中除名了。
      我外公是乡下的富豪,外公看中坎奇维尔的地位、而坎奇维尔也需要我外公家的财富,两边一拍即合,亲事就这样成了,随后就是我的诞生。
      以丈夫为重心的我母亲在丈夫的放纵中煎熬着,在我才五岁左右时就病逝了。儘管如此,她也给予了我记忆中少数的温暖。外公没多久后也离开人世,坎奇维尔伯爵行事便更加肆无忌惮了。
      之后就是看中家族地位、一毛不拔的继母嫁进坎奇维尔家。因家中财政头痛的她,只提供我最低限度的资源和教养,其他生活的大小事我都得自己一手包办。
      两年后,她和伯爵生下了小我八岁的弟弟。对我来说,弟弟的出生没什么影响,更没有什么夺去宠爱的疑虑──因为我本来就没得到过。
      弟弟两岁的时候,我就去贵族学校读书了,只在暑假不得不离校时回坎奇维尔的宅邸。
      我和弟弟的第一次对话,就是在暑假期间发生的。
      『……你是我姊姊吗?听奶妈说你是。』四岁的他,说话已经很清楚,湿漉漉的天蓝色大眼睛直盯着我,让我不自觉也放软神情,点点头。
      『那你是不是讨厌我?母亲说你一定很讨厌我,我也必须要讨厌你。』
      我的眼神大概发冷了吧,他肩膀抖了一下,我注意到后马上微微笑,『你这么可爱,我怎么会讨厌你呢?』结果说出了调戏一般的话──反正是对小孩、还是我弟弟,应该没关係吧?
      『那你……你一定不要讨厌我喔!我也、也觉得姊姊你很漂亮、会一直一直对你很好。』
      ……我好像被反调戏了。
      他浅黄色的短发和天空蓝的目光交互辉映,在我心里烙下了名为『弟弟』的印子。
      那天,裴利尔四岁、我十二岁,两人坐在后院的隐密树下,我听他说了一下午的话。
      他说妈妈会处罚佣人很可怕,甚至还有佣人死掉被拖出去,吓到他哭了很久,还被妈妈骂;
      他说家庭教师讲的东西很难,我们于是约好偷偷一起学习;
      而他最后说的那句话,我大概会记一辈子吧──
      『我听到好多人说姊姊你的坏话,可是都没听到姊姊说他们的坏话,所以裴利尔最喜欢姊姊了!』
      说完这句话,裴利尔转身跑开,大力挥手道别的背影和夕阳的浓金融为一体。
      在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是幸福的。
      回到现在的情景,裴利尔依旧嘟噥抱怨着生活。纠结的小脸圆嘟嘟的,可爱到不行──我忽然有点能体会伊琪安对我动手动脚的心情,而偷偷捏了裴利尔的脸颊,换来他疑惑的一眼。
      一边揽着裴利尔,我们间聊着,就这样度过一个温暖舒服的午后。
      大概是继母怕他去贵族学校会遇到太多不愉快,所以选择在家教养他,裴利尔告诉我之后他不会去学校,一副很可惜的样子。
      其实不让他去贵族学校才是对的,这样能避开许多不必要的恶意,但我只是微笑着听他说──比起讲道理,陪伴对现在的他来说更有意义。
      而后,和裴利尔道别,我转身迎向下一个挑战。
      ***
      在马术比赛开始的前一週,整个校园沉浸在节庆般的氛围中。
      校内的花草树木被重新规画过,宽阔的道路和赛场正被铺整成马术比赛专用的软硬度,特别设置的围墙和看台也在加紧赶工中。在这一片忙碌里,校方乾脆让学生休假一週。
      这次的比赛不只是校内符合资格的五名学生会出席,艾塔洛珊和艾塔罗温的王室还会各派出两名见习骑士参与。如果能有学生能夺得前三名,除了得名的学生可以拿到奖励,两国王室还会赠予学校铜像放在校内广场、加上多出三成的年度预算,这对校方和在校学生都挺有吸引力。
      比赛当天,带着这週累积而无处发洩的精力,学生们穿着各自的私服在校内游走,五彩纷呈的装扮和校园的装饰完美融合在一起,还有受邀参加的学生家长混杂在当中,对比赛的热切期待逐渐沸腾至顶点。
      我身穿合身的长袍、外罩厚实的制服披风从宿舍出发,要等抵达比赛场地才会换上前一天缴交给校方统一保管的马术服装、也就是我订做的那套。
      前往比赛场地的路上,同学在遇到我时不再像平日一般无视,反而会笑着说出几句加油或祝福──此刻,同校全体的荣誉凌驾了个人的好恶。我也必须表现出符合参赛者的礼数客气回应他们的招呼,到达赛场的时间因此比预想中的晚。
      我一抵达比赛场地的后门,就被显然已经等了好一阵子的洁拉老师一把抓住,她连忙把我拉到后台要准备出场。
      她拉着我到我专用的更衣室,一打开门,前一晚掛在架子上的马术服映入我们的眼帘──
      精心缝製过的鞣皮布料被切碎成一条条,配件也被割成两半、无一倖免。
      衣饰都狼藉地垂掛在衣架上,就像是在讽刺我。
      我的马术服被人完全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