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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没有抬头,也无法与她的目光对视。被她此刻的目光笼罩,似乎成为了一种可怕的酷刑,他完全不敢从她的目光中看到抗拒——他不敢看到示爱的后果,看到她眼底的嘲弄与轻视。
    元神丝线停顿在他身体里。
    黎翡抽取出所有回忆中在他心里出现最多次的那句话,她操控着、强迫无念的脑海里也只想到这一句。他瑟缩地躲避,但还是浑身颤抖,胸口剧烈的起伏,脑海里只剩下这一句话……
    “过来。”她说。
    无念不愿意。他居然有不愿意去到她身边的时候。但那些充斥在身体内部的丝线却牵引着他,就像操纵一具傀儡。
    她一直都很擅长傀儡术的。他也知道。
    于是,这一身白衣覆上灰尘,他艰难地爬到她面前,每一缕力气都被抽干的快要彻底消散。但在此刻他还是爬了过来,就在她的面前。
    黎翡伸手触摸他,紫色丝线缠住他凌乱的头发。元神触须能对一抹孱弱的残魂做任何事,他被强迫地拽起来,抬起头,触及她的目光。
    九如……
    他们的并肩永远只是一段错觉。有太多时候,他只能望着她的背影。
    黎翡看着他道:“说出来。”
    有一根探入到胸腔里的丝线蔓延上来,仿佛穿过了咽喉,操控着他的舌。他的精神被掠夺得不成样子,唇齿被掰开,露出最鲜嫩也最脆弱的舌根,他甚至不能发出一声呜.咽。
    丝线摆弄着他,令他做出脑海里那句话的口型。黎翡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她代他复述着这句话。
    “难道你看不出,”她慢慢地说,“我很爱你。”
    难道你看不出……我很爱你。
    他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说这句话的表情——黎九如其实没有什么表情,她连恨都消散了,只是用目光笼罩着他的瞳孔。
    所有丝线都在这一刻撤了回去。
    但他没有再回避,他已经被掏空搅烂,所有的秘密都被晒得毫无痕迹。他什么都没有了,所以也失去判断和控制自己的能力。
    他抓住黎翡的衣摆,爬进她的怀里。残魂当然没有什么重量,连风都能吹起她的发丝,他却没有办法。
    他伸手抱住了黎翡,用力地、把自己碾得粉碎的那种拥抱。他保留了一生的眼泪都狼狈地掉下来,埋在她的肩上,抓住她的衣衫、手臂,不断地重复那句话。
    那个有一千次一万次可以问她,却在发不出声音时才能出口的那句话。
    黎翡已经收回了那些丝线,但她却仿佛有所感应似的,她知道无念想说什么。
    “你真是……”她低低地叹息。
    她伸手摸到他颤抖的脊背,这感觉就像是捉住一只苍白的蝴蝶。
    “我知道了。”黎九如说,“现在,我知道了。”
    在光线圆融的阵法当中,在与外界完全隔绝的地下宫殿里。她看着他虚化、碎散的身形,看着他的发梢失去颜色,化成一丝一缕的淡光,融入北冥镇魂珠里面。
    她看着他的唇形,猜出他说的每一句话。他说对不起,说我没想伤到你的眼睛,他说把病治好、不要任性,九如岁岁平安……
    黎翡几乎从这些话里找到了谢知寒的影子。但她没有一句回应,看着他在怀里化成微弱的白光,然后消散。
    每一缕白光都融入阵法中央的珠子里。
    北冥镇魂珠里蕴藏着一道完整的神魂。如果按正常情况来说,里面的意识可能会是无念,也可能是谢知寒。但现在,黎翡确定那是谢知寒,因为无念不会再那么做了。
    她拿起珠子,走向了桌案上穿着红色婚服的布偶。
    ……
    一片混沌。
    谢知寒睁开眼时,感觉强烈的光线折入眼眶,他被刺得疼痛,但很快那股光线就柔和了下来。
    这是什么光?……灯光?……这盏灯……
    ……琉璃灯?
    他昏沉茫然的大脑瞬间被劈开了,猛然清醒过来。这盏灯应该在黎翡的心口里才对?他怎么还活着?炼制失败了?……不对……不,冷静一点,想点好的……灯都造出来了,怎么会……
    “你醒了。”
    他听到黎翡的声音,脑海有点麻木地发了下呆,然后率先看见的,是垂落下来的银色耳坠,璀璨漂亮地晃动着。
    第64章 咒文
    那个漂亮的银色耳坠越靠越近,他的视线里逐渐映出了黎九如的面庞。她一黑一红的异瞳注视着他,目光有点……难以琢磨。
    谢知寒却没时间琢磨,他快要被心里的疑问逼疯了,很费劲地从桌子上爬起来——这具小小的布偶真的太限制他的动作了,要非常努力才能翻过身,他摸了摸喉咙,像是新生儿第一次开口那样,声音低弱得发哑:“灯……”
    他暂时只能说出这一个字,有一种小孩子学习讲话的感觉,连说话的功能都变得有些陌生。
    谢知寒伸手抱住琉璃灯的一角,穿着红色婚服的小布偶把这盏灯往黎翡的方向推。他努力了半天,那盏灯只挪动了短短的一寸。
    他愣住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布偶的缝线还在手上,软软的布料质感摸起来万分真实。谢知寒立刻意识到自己像当初的晋玉平一样被放进了布偶里面,只不过这种傀儡术也需要完整的神魂,他是怎么变完整的?
    “灯……”他的声音又低又艰涩,“用。”
    “一开口居然是这种话。”黎翡的声音响起,“你知道我很讨厌一厢情愿的牺牲吧?被活活抽干骨头疼不疼?浑身的修为都随着剑骨卸去、神魂一点点地颓弱下来,疼不疼?我看你是一点也不知道。”
    小布偶身躯僵硬,很受伤地靠着琉璃灯坐下。不知道为什么,就算谢知寒只剩下一双银色晶石做得眼睛,也能让人感觉到他很可怜。
    “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