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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银屏面露难色,实话实说道,“娘娘,妾还没来得及看。”
    阿宝挥袖打发她下去:“再探,再报!”
    银屏一溜烟地小跑去了,阿宝剥着金橘,一边看着小丫头们挤在角门处兴奋地评点着什么,一个个脸红得就像熟透的李子。
    她们在看什么?
    未必是在看那梁元敬?他有什么好看的?
    阿宝抓心挠肝地好奇,却又想摆个皇后架子,装模作样地坐了半天后,终是熬不过自己好动的天性,将手中金橘扔了,加入小丫头们的偷窥队伍。
    “看什么呢?”
    “梁大人生的真好看,比上回传胪大典官家钦点的那位探花郎还清俊呢。”
    一个颊边生有梨涡的小丫头答道,回头见问话的人是阿宝,登时吓得白了脸:“娘……娘娘,奴……奴婢是说……”
    阿宝摆了摆手,没有怪罪她,目光只朝外看去,想看看那个比探花郎还英俊的梁大人到底长什么样。
    苑里秋意正浓。
    重重山石掩映之间,她只看见一道穿着官服的清瘦背影。
    太.祖、太宗两朝,翰林图画局的官员地位并不高,一个翰林待诏,品秩相当于九品的散官,每月的俸直大致在十千左右,春秋赐绢五匹,冬季加棉二十两。上朝排列班次时,也都位列在书艺局之后,只比琴棋玉百工的待遇好一些。
    到赵從即位后,因他未登基前便是个风月闲散王爷,惯好书画等风雅之事,画院的地位便一下被拔高,位列翰林四局之首,不仅薪俸有所上涨,还允许画院官员赐绯紫,佩鱼袋。
    梁元敬那日穿着绯红圆领官袍,腰佩银鱼袋,头戴直角硬幞头,束革带,着乌皮靴,颈间一截白色中衣领,洗得极为干净。
    他体格清瘦挺拔,但因为桌案太矮,阿宝又故意没给他提供椅子,便不得不俯下身去作画,他一面牵着衣袖,一面用笔去沾砚台里的墨,虽躬身伏背,却无端有种说不出的风雅。
    阿宝收回目光,故作鄙夷道:“有什么好看的,不过是个背影而已,连正脸都没看到,你们就知道比探花郎还好看了?”
    小丫头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笑了,没人反驳皇后娘娘的话。
    三炷香时辰已过,银屏捧着墨迹未干的画回来了。
    阿宝大致扫了一眼,便让人收了画,面带微笑道:“走,我们去会会这个梁元敬。”
    她领着一众春心萌动的小丫头们浩浩荡荡走入御花苑,梁元敬恰好等在一株丹桂树下,仰头观察树上的一只飞鸟,听到脚步声,他施施然转身。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见到他正脸的第一眼,阿宝清晰地听见了身后小丫头们发出的惊呼声,不错,梁元敬确实生的清俊非凡,比那探花郎有过之无不及。
    不过,她可不是为看他脸来的。
    甫一见面,阿宝便先声夺人,问他可知罪。
    “本宫命你画赏秋图,为何画中只见花木扶疏,不见本宫,‘赏’字从何而来,梁大人,是你眼瞎了,还是你太眼高于顶,眼中没有我这个皇后?”
    这句台词本是阿宝翻遍话本、自己设想了千万次才想出来的,就连那“本宫”的自称也带了点戏台上的味道,果然一说出来便有掷地金声的效果,她十分满意,耐心等着梁元敬狡辩几句,自己便大喝一声,左右上前,将他打入天牢,就像话本里写的那样。
    不料她架势都摆出来了,对手却接不住她的戏。
    梁元敬呆呆看着她,时间仿佛凝滞了一样,许久都未曾说一句话。
    一片落叶吹过,苑中突然无比安静,针落可闻。
    “……”
    怎么回事?这人是个呆子么?
    阿宝逐渐失去耐心,皱眉喊道:“来人啊,把他给我……”
    “我画了。”
    丹桂树下,沉默的青年忽然开口。
    阿宝一愣:“什么?”
    梁元敬似乎深吸了一口气,随后答道:“皇后娘娘就在画中。”
    “在哪儿?”阿宝下意识问,“我怎么没看到。”
    但梁元敬说完那句话便再也没出声,一副任凭处置的模样。
    阿宝万分恼火,心想你就这般看不起我?让你跟我说句话会死么?
    “好罢,若我没找到,我就……”
    就怎么样还没说完,便有小丫头激动地喊道:“找到了!在这儿!娘娘您看!”
    依然是先前那个颊边生有梨涡的小丫头,阿宝顺着她指尖点的方向去看,不由得目光一动。
    梁元敬说的没错,他确实是画了她。
    御花苑中,秋蕊吐香,群芳争艳,画中央有一汪碧湖,湖边奇石林立,湖心一座水榭,四周设有帷幔,随风飘动的轻纱后,亭中情形若隐若现,依稀可见一位美人凭栏独坐,只露出一只雪白柔荑,指尖掐着一朵墨菊在赏玩。
    银屏笑着赞道:“画的可真好呢,娘娘,依妾看来,便饶了梁大人罢。”
    她的话引来了小丫头们的一片附和,纷纷道“是啊是啊”,还夸什么皇后娘娘最宽容大度了,一定不会跟梁大人计较。
    阿宝耳根子软,惯爱听好话,侍女们眼力十足,抓住她这一弱点,把她捧得通体舒泰,阿宝便顺着台阶下了,宽赦了梁元敬。